很久以前在媽佛板看過一篇文章，原 po 說家裡的老爺車開了二十多年，即使非常捨不得，仍到了不得不報廢的時候。沒想到報廢當天早上，赫然發現老車內部一夜之間長滿黴菌。事主因此結論，老物件也是有靈魂，會不捨的。
我們家鳥蛋，也來到了這一天。
八年多前，基哥比較很久，決定從一對夫妻那接手車齡不到三年的鳥蛋。
記得那天基哥要上班，我自己搭客運去台中跟那對夫妻辦理過戶、跑保養廠等手續，還莫名其妙跟他們一大家子吃了頓午飯。
鳥蛋體現了基哥一點小小的堅持，要廉宜實惠的車不是沒有，生活要過，選擇有限那更不該澈底將就。
剛牽回來沒多久，帶鳥蛋去跑山。基哥擅開車，電光火石搖推排擋踩踏離合器，帥的。鳥蛋爭氣，個頭小小，蜿蜒山路衝勁十足，出乎意料。
旁人乍見鳥蛋，常驚訝它的迷你。他小歸小，卻很識大體。大度包容我們的不寬裕，油錢極省，並不要求奢華保養美容，時常北高來回，環島數次，年輕時蘇花公路上衝鋒陷陣也沒輸給雙 B；裝得下基哥釣具冰箱，還能放一張衝浪板。
人無完人，蛋也無完蛋。鳥蛋不完美，他的優缺點相依相生，構造陽春，甚至連個像樣的杯架也沒有。
於我這種重度手搖上癮者而言，著實有點悲劇。基哥去買了杯架，上路後卻有點搖晃。大概那天我哪裡不高興了，心中碎嘴，這年頭還有這種沒杯架的車！
碎嘴上了癮，一路又暗地裡檢討起鳥蛋薄薄的鈑金，隔音差強人意，上高速公路講話得用吼的；沒有內建藍芽，而是十分復古的 CD 播放器。
下一秒，那額外買來的杯架就晃掉了，副駕地墊淹成一個個紅茶小水塘。
這是記憶中唯一一次鳥蛋鬧過的小脾氣。我在心裡跟他道歉，大概是收到了，從此再沒打翻飲料過。
要說我們全心全意愛護鳥蛋，那太矯情了。當然會欣羨別人貴貴的拉風的車，也曾在名車雲集之處赧於他的陽春。但每次見到他圓圓的車頭從路口冒出來，心裡又踏實了，他怎麼能永遠那樣抬頭挺胸，寵辱不驚地駛過大街小巷，穿越一個個路口紅綠燈。
再怎麼體諒我們，他還是逐漸老了。但代理商幾乎退出台灣市場，零件得去殺肉廠找，拼拼湊湊，鳥蛋還是體貼地盡量不討錢。只是每次出動，異音越來越明顯，小毛病不斷，我們只能喊話：鳥蛋加油，再撐一下。
前年過年吧，從高雄返回台北，高速公路上突然一聲巨響，幸虧基哥眼明手快，安全滑下交流道停靠路邊。
當時很冷，凌晨四五點，幸虧離家不遠，我們先拉著行李走回家，餘悸猶存。
原來是變速箱壞了。不知道鳥蛋那一趟扛了多久，撐到交流道才潰堤。
睡前我問基哥，鳥蛋可以修嗎？
基哥說不知道，可是鳥蛋也該休息了。
聞言，只能將臉埋進枕頭。為了輛車哭，太多餘。
找不到新零件的狀況下，熟識修車廠找到一位老師傅，像醫龍般妙手回春治好了鳥蛋，卻再三強調，不能再壞了。
此後我們對鳥蛋更謹慎，家人也擔憂，每次回高雄前，必得帶他去保養檢查才敢上路。另一方面，開始物色接替的車。
總是捨不得，也是經濟考量，拖拉許久遲遲沒換車。實際上基哥已經顧過幾次路了。為了安全，咬牙換車。
距離交車倒數五天，我們想再和鳥蛋去兜兜風。一出門油門就出問題，不冒險了，直接轉頭返家。心底猜疑，是不是鳥蛋知道時候到了，鬧小脾氣。
後來幾天，基哥開去工作，幸虧都安全。
最後那一晚，坐在副駕，心想怎能有車這麼陽春，連座椅角度都崎嶇，每次都得直起脖子坐。八年前去牽鳥蛋回家那天歷歷在目，這才抱歉，操他太兇，又是北高來回又是環島，讓他折壽。
八年不長，竟是鳥蛋的一生一世了。
我問基哥，鳥蛋會被載去殺肉廠嗎？
基哥想想，說應該只能報廢了。
哪一種結局比較好，我不知道，只是很難想像鳥蛋終將成為一團廢鐵。
剛牽回鳥蛋時，我們去了一趟嘉義，適逢端午吧，在文化路夜市買了個草泥馬香包，就掛在鳥蛋後視鏡。
香包早不香了，基哥交代，記得將草泥馬移駕到新車上。
我猜我們很快會忘記鳥蛋，因為再後來的車，遠比鳥蛋好開舒適得太多了。
早上基哥載我去公司，「喂，鳥蛋在瞪你」
原來是後照鏡下搖搖晃晃的草泥馬轉向我這來了。
牽車後再提起鳥蛋，像提起遠去的故人。
基哥說，常常保養後，鳥蛋還是很好開呀，換掉不是太浪費了嗎？但聽他的聲音，就覺得他也只是在硬撐啊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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