恰恰

by 陳默安

2008 年夏天,北京奧運棒球中華隊打得如火如荼,有條小狗被弟撿了回家。

那幾場賽事,彭政閔打得太好,小狗取名「恰恰」,紀念那個熱血噴張的夏天。

大抵初養狗都有些幻想,例如與可愛狗狗同床共枕,你傷心時他一旁守護。想像豐滿,現實骨感。恰恰是我見過最高拐的狗,堪比〈馬利與我〉的馬利,時常回家就是一地扯破的垃圾、衛生紙,抓破沙發再常見不過。

各種野蠻搶食,夾到嘴邊的碗粿可以被他突襲咬了去;趁你轉身一口吞掉桌上四顆蝦仁肉圓;有次媽煎蘿蔔糕,恰從背後鬼祟啃掉一堆,媽一轉頭心驚,怎麼蘿蔔糕少這麼多?我剛剛沒煎嗎?恰恰無辜趴在一旁裝沒事。

第一次過生日,第一次吃罐罐

恰恰是一隻極其高拐的狗,稱不上可愛。或許因為如此,陰差也不想拘他,放任他這樣亂七八糟的長大變老。心絲蟲,沒事;中風後,就是頭歪一邊不礙事;心臟有疾太興奮會昏倒在地,數秒後自己爬起。

這樣的狗,沒有人想過他總有一天會死,要死,必須死。

16歲高齡如他,當然不若年少輕狂,但仍顯少露出老態,還是貪吃愛玩要散步。生老病死,他只老了一個月。


2023/3/27

恰現在都不吃東西喔?

不太吃啊

那不就也無法餵藥

對。希望撐得到妳回來

2023/3/30

心臟病因而腹積水的恰恰已經一兩週吃了就吐,吊著一口氣,怕是續不過清明。

他瘦出山稜般背脊,懷著鼓脹積水,只能側躺,走路緩慢。醫生不建議抽腹水,只說,愛吃什麼便給吧。但他連最愛的烏魚子都無動於衷。

晚飯後帶恰恰散步,幾乎沒有進食的他痾不出屎,拖拖的步伐跟著我們影子。走不到平常路線的一半,他就累了。

跟最愛的威一起散步

幾年前恰恰曾經病重一場,懨得宛如末日將近,誰知數星期後他奇蹟似轉好,就像很古老的整人節目,白白誆了我們的眼淚。

我說,說不定恰恰這次又是唬爛我們呢。

弟說,我現在已經過了騙自己的時候了。

他已經先找好了寵物禮儀。


一整天都忙著擦恰恰的吐。吃下去少少的肉,全吐光了。

他好像愧疚。吐完低下頭抬著眼睛瞅著你。

我邊擦邊說,沒事啊,沒事。擦擦就好了。

弟決定背棄恰從小看到大的獸醫,打聽到善看大病的泰安獸醫院。

醫院小且陽春,但門外總有人龍與貓貓狗狗候診。我們排候補,醫生講話溫溫的像杯開水,沒有任何宣判,直接了當,心臟病是不會痊癒了,但抽腹水吧,讓他舒服一點。

弟和我分別抓前後腳,醫生往恰恰肚腹扎針接一截短短導管,淡粉色水汩汩湧出。

恰恰側躺不動,水潺潺流過他的白毛和柔軟肚子。

等腹水排光期間,醫生叫號診治了眾貓狗,因而聽見許多寵物的名。

卷卷、圓圓、瑪麗、巧克力、肉肉、北鼻。過敏、打預防針、長濕疹、免疫力低下。

人從懂事起會開始學習另一個人遲早死去,比如阿公阿嬤;但人養一隻貓一隻狗,不會想過他也要生老病死。

淡粉色水涓涓滴滴,又換過一個塑膠袋,整整流了四十分鐘才盡。醫生秤了秤兩大袋液體,2.5公斤呢。

我跟弟說,拿回去給媽煮湯。

少背兩個大寶特瓶的恰恰腳步變得很輕盈,食慾兇猛,干貝瘦肉粥一口氣吃掉半碗,還喝一大碗鮮奶。

用最喜歡的姿勢趴著,四肢肚腹貼在涼涼地板。自從他腹部積水就不能那樣趴了。

最喜歡這樣趴著等威回家

醫生交代,恰恰最近宜吃粥。我跟弟要去買他昨天很捧場的廣東粥卻撲空,兩人騎著機車到另一攤,是飯湯。想了想,還是又繼續跑到另一家,居然打烊,只好再去更遠的地方,買一碗濃稠如膏雞蓉玉米粥。

東奔西跑的我們迎著風,掩不住雀躍:恰恰有救了。愛吃粥,哪裏我們都去買。

弟還拿了媽珍藏的魚鬆拌進粥裡,恰恰嗅嗅,不太搭理,睡前默默吃完。

隔天醒來已近中午,爸去買了海產粥,撥好蝦子和著軟爛飯粒舀進碗,將剩下的湯遞過來:

「不知道妳欲吃啥,湯喝一喝好了。」


有一回吃飯,媽拿出豬腳正要微波給恰恰吃,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基哥,要不要吃一塊看看?很有名的豬腳喔,靠關係才能外帶。(這位中年婦女真的很失禮啊)

那豬腳實在是遠近馳名,媽繼續說,你吃完沒關係,恰恰還有雞腿。(更失禮了)

總之我們家就是如此,人狗不分。

某天晚餐吃烏魚子荷包蛋拌飯

2023/4/1

無論怎麼努力,都很難再騙恰恰吃下心臟病藥。

藥粉拌飯、加牛奶混蜂蜜、塞罐罐都不行。

趁著再去抽腹水,醫生開了膠囊,叮嚀務必要讓他吃下。

看了許多教學影片,媽捐出隔熱手套讓我們一人掰開他的嘴,一人將膠囊迅速塞進喉嚨,然後用力壓住他的嘴,不讓有機會吐掉。

弟出門,基哥與我負責餵藥。吃藥後恰恰生氣,叫他都不理。

但可喜可賀,吃了一整盒西莎,還有兩片里肌肉,走完散步全程,還小跑步。

2023/4/14

恰恰食量又變小了,西莎也不愛。要吃很香很香的肉燥拌一點點飯。

帶去散步,遇見他的朋友小弟一家人。恰恰狂聞那位媽媽提著準備去餵浪浪的剩飯,唏哩呼嚕就吃完了。

小弟一直摸恰恰玩,弟笑笑說,多摸幾下喔,摸一次少一次了。

弟出門後,側躺的恰恰突然手腳一直顫抖,我蹲在旁邊摸他,心想該叫弟回來嗎?

他抖了很久,我去廚房關燈,突然聽見爪子踩在地磚喀喀喀的聲音,他輕盈進廁所,跟我對視,撒了泡尿。

2023/4/20

你覺得恰恰危險嗎?

我也不知道。我先買羹回去給他喝吧

你看他狀況 能不能散步 跟我說

他不散步。今天算趴整天

吃東西嗎

不吃。今天試了土魠魚羹玉米濃湯當歸湯都不喝。我等下去買布丁試試看

叫他給點面子,我週六忙完就跟小基回去

會不會禮拜六你回來他又正常

肯定的啊他不就影帝

超愛恰恰這個表情:我是誰,我在哪

2023/4/21

恰恰站不起來

我們剛出發 叫他等我

出發回家前先去保安宮,跪在保安大帝面前,讓祂看恰恰照片。這是我們家的恰恰,他最近不舒服,如果時辰未到,請保庇他快點好轉;如果撐不過這關,拜託不要讓他艱苦太久。

一進家門,滿桌的玉米濃湯熱狗肉片。肯定是爸媽弟試了又試,恰恰還是癱著不吃。媽說,伊咧等你。

他幾乎站不起來了。刻意腳輕壓他的手手,以前他會抽走,然後反過來壓在我腳上。如今他無動於衷。因而不是懶,果真是癱了。

是因為過去都是我們餵他吃藥而心生抵抗嗎?決定載他到店裡,請阿桃餵他吃火腿。

將他搬到後座,他偎在我腿旁,一動不動。窗戶外的光影照在他的瞳孔。

恰恰拒絕火腿。我們無計可施。

他突然起身,走來走去,一直要往馬路去。

一直不吃

2023/4/22|最漫長的 24 小時

前一晚熬到將近四點陪恰恰,早上九點半就聽見他嚎叫。

依舊不吃不喝,癱著。

沒吃東西卻老是吐,直到吐出黃黃的胃酸,染黃他的白毛。

午後,他側躺著,一聲咕嚕響,深褐色稀泥從肛門湧出。想起外公,如千年神木硬朗的他最後一個月雪崩式敗毀,不肯進食,精神錯亂。最後一天倏然恢復神智喊欲放屎,排出烏黑糞便。伊一生,清氣來,清氣走。

影像重疊,恰恰的失禁彷彿是臨終之兆。

弟一進門,就紅了眼眶。

他不斷不斷摸著恰,眼睛看著電視,淚水直掉。

原本說好,不再折磨,我們就安安穩穩陪他在家裡。但一到回診前半小時,還是決定再去一趟。

連個自己的狗箱子都沒有,弟和基哥拿來一大張浴巾包著他抬進車裡,再抬下車放在醫院屋簷下排隊。

旁邊候診主人紛紛側目,可能多半是同情。養狗多是有情人。但恰恰的臭脾氣,應該不想被憐憫。

幸虧護理師主動說,讓恰恰進來等吧。

醫生沒有任何宣判,權衡之下為他打點滴。邊解釋著此舉考量,就像恰恰不過是小感冒。

恰恰任憑液體輸進他孱弱身軀。我問護理師,這,這,這算……。弟接過去問,是末期了嗎?

我語無倫次:就是說,如果我們不要積極治療,那麼、那麼……。

護理師壓低聲音,不讓恰恰聽見。建議若沒有宗教排斥,可以讓他聽心經,平靜地去。

診療檯前,只能垂淚。

臨走前,醫生約定,明早再來回診吧。


回家前,弟繞去鄰近空地,他年少時常與朋友在那相聚,還年輕的恰恰就在旁邊橫衝直撞如一輛煞車線剪斷的機車。

現在恰恰已經衝不起來。他側躺地面,一動不動。車水馬龍,一整天幾乎不睡的他卻似乎非常安心似的緩緩閉上眼睛,白色睫毛覆過黑眼珠。

不過不回家不行。只得再將他抬回車裡。(基:不病死都給你們玩死了)

買了晚餐全家一起吃,陪著恰恰。飯後娛樂是弟分享 YouTuber 帶大家極樂越南,連爸都看得津津有味(?)

弟大笑,什麼狀況,全家一起看買春教學影片,恰恰還癱在旁邊呢。

這時候的恰恰沒有腹水,也還沒中風

夜深,趕爸媽去睡,弟帶了換洗衣物回來,我們仨準備守他一夜。

截至目前,恰恰已經四天不吃不喝,三天沒闔眼。持續不定時拉稀。

播放水晶音樂給他聽,依舊不睡。改聽頌缽,像被附身,恰恰猛然站起,兜兜轉轉,繞去看他慣習睡覺的角落,沙發下、廚房,腳步歪歪倒倒,沒兩步就要停下來大口大口喘。像這幾步路,遠得超過他的一生。

以為他沒力氣再抬腳,他竟又宛如醉漢般維艱提步。弟開門,他緩慢下兩階梯進車庫,貼著車子歪歪倒倒,吃力往大門口走。鐵門一開,他真的出去,小小轉了一圈,又進來,不支倒地。像辭別這個家,最後一次踏進踏出,這條走了 16 年的路。

我說,咱都在,伊恐怕行袂開

狠下心,讓他獨自在車庫,我們進客廳。約定十分鐘後出來探望。

誰知半小時後發現他滿臉滿身都停著蚊子,誰捨得,將他移到廚房。要等死,也不應當受蚊叮折磨。燈關暗,我終於投降播心經給他聽。


近凌晨四點,趕基哥去睡。弟和我歪倒沙發,幾乎睡著。恰恰傳來嚎叫,我倆跳起奔去。他哀嚎,手腳不斷亂揮,大口大口喘,像要吁出心頭千千結,全身顫抖。

以為他將去,想沒到那一陣痙攣結束,他肛門湧出糞便,微弱呼吸慢慢平靜,肚子微微地一起一伏。

這樣的痙攣,發生頻率越來越密集。每次都像有隻手掐爆他千瘡百孔的心臟,惹得哀嚎連連。一聲聲,穿過屋頂扯破月亮,碎成一地鋒利的玻璃渣。聽不懂那是哭,還是祈求,或者單純是痛。

弟看明白了,那不是痛。恰恰中風後,一旦太興奮就會昏倒在地,手腳也是這樣亂揮。他是不知所措,不知道自己身體為何不聽使喚,站不起身。

弟摸他,恰恰,你在等啥?你在ㄍㄧㄥ啥?鄭重許諾:「你以後來投胎做阮囝,我再養你。」

被倦意掩蓋的感官倏忽無限放大,終於意識到恰恰正踩在生死邊緣,聽見自己聲音在體內不斷迴盪,喊著恰恰你不要走,不要走,不要走。

拚盡全力摀住嘴,免得對弟脫口而出,你叫恰恰不要走。

如果弟開口,恰他這麼倔強,肯定拼著半殘不死也要活下來。

恰恰又滲出屎水,我重複擦著地板,無端湧起一陣幸福:倘若……倘若他就一直如此,癱了,廢了,殘了,也很好。只要別離開就很好。若不是恰這樣癱了,我們哪來機會這樣躺在他身旁。

頭痛欲裂,我問,以後沒有恰恰怎麼辦?

弟轉頭,幾乎是猙獰的掉淚:對你還好,但他是我的重心。

他們相愛

恰恰不闔眼。終於看懂他的頻率。每一次抽搐後,他會將頭別過去,不看我們,深咖啡色穢物無助地從肛門漫出來。

昏暗的廚房,我胡亂想像,是不是陰差在旁,而恰恰正在奮力抵抗,不願走。

弟去抽菸,我一人與恰,空氣死寂,僅有恰游絲呼吸。

從頭到尾,我輕撫他,好言好語。恰恰,你乖乖休息,不要再硬撐,姊姊還能見你最後一面。我明天就得上台北,我怕你走的時候,我不在。

明明不冷,我卻唇齒打顫。

一整日又是吐又是拉,恰恰異味濃烈,我不小心在他身旁睡著。驚醒後,弟身影背光,問:

「你覺得恰恰咁會怨嘆……」

精神渙散的我抬頭,看不清他表情,只見他肩膀抽動,良久良久才嗚咽著把半輩子的悔恨說完:

「伊咁會怨嘆我,當初心絲蟲的藥沒有逼他好好吃完……」

腦中跑過幾百幾千個恰恰見到威就興奮搖尾的畫面。伊無可能怪你,伊袂怨嘆。

「若不是心絲蟲,伊這馬心臟病哪會遐邇嚴重。」

遺憾太沉,撞得我們心肝全碎,無語以對。你不可能想到過去的粗心大意,到頭來釀成比海還深的痛苦。那真是因果嗎?也許就是。

人對狗永遠都是虧欠,永遠都有懊悔。狗的情感如此脫序,以致於人無論種下什麼因,收成的都是狗義無反顧愛你的果。

最後一夜

這一夜過於凌遲。弟抽了一支接一支菸,恰恰不知道幾次間歇性嚎哭又平靜下來,眼神空茫,看不出喜悲或留戀。很偶爾轉動眼珠,看弟,看我,然後不看弟,不看我。臆測他若正走馬燈,此時膠卷究竟播到他某年大過年就撞破碗盤,還是貪嘴吞下整個插著竹籤的香腸,送去急診催吐。

擦拭穢物的紙巾衛生紙裝了半袋,我感覺自己身上也沾染異味。弟的幾個朋友輪番來看恰,最後一個多年不見的來,摸著恰恰的臉問,連我攏來啊,你擱咧等誰人?

偶爾我們會討論該安樂嗎?沒有結論。過於殘忍,恰還在身旁,還在努力,我們卻想幫他放棄。

天亮了。日光慢慢轉強,恰恰的頭耷拉到一邊,再度拉稀。爸媽和基哥陸續起床。

弟要我打電話問泰安有安樂嗎?幸虧沒有,於是可以不必考慮。

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是:回診時間將近,該去嗎?

若去了,說不定還有救。醫生昨天的模樣,一點都不像想放棄呀。

我到神明廳擲筊,不必去;弟下定決心,不去。

「伊一定不願意別的狗看見伊按呢。」

剎那明白,弟真心是恰恰的夥伴。幾年前他像發現新大陸,說恰恰只要站著,尾巴永遠翹起。他是一隻這麼驕傲的狗,何苦要迫他公開自己的老殘。

做瑜伽也要來鬧事

已近中午,體力用盡,爸和基哥接手催我們去睡。恍惚之際還聽見恰哀嚎。跳起身,又是虛驚一場。

睡去,基哥來叫醒我。知道恰恰走了。

平素粗線條的爸拿著布,細細擦拭恰恰沾染穢物的屁股。恰伸直手腳側躺,舌頭吐出,我一直看他的肚子,一直看一直看,就有了幻覺,他白白的肚子又開始一起一伏。

摸他耳朵,慢慢變涼。我很喜歡摸他耳朵,薄薄軟軟,毛茸茸。摸他肉球,粗粗胖胖,幸虧沒有消瘦到這裡來。

媽回家,第一句話問恰恰呢?

恰恰沒了。他終於把餘生過完。原來是等弟去睡覺,甘心吐出最後一口氣。

這時間是他自己選的。2023/4/23。弟的生日是 9/23,彭政閔背號是 23。恰知道自己名字的由來,也記得弟的生日。

某天剛洗完澡,帶他去曬太陽

寵物禮儀很快就趕到了,將恰恰放在箱裡。火化之前,我們都再認真的撫觸他,盡可能用手掌記得他的毛流與柔軟,也許有一天用不著看,亦能認得出他。弟俯身,「親一個。 」頭貼上恰恰的耳,情深一吻。

感覺我們全家人,各自有某一小部分也跟著燒成灰燼了。養狗人家,心都是豆腐做的。平素老是擺出勢不兩立樣態的媽,從來不吝惜餵他最好的食材;老說著「這就是必經路程」的爸,在我們視線範圍外兀自流淚。原來那些幹話,是要說來給自己打預防針。

我們選擇盆葬骨灰,將他養成一盆發財樹接回家繼續養。我說能不能不要花呀?弟應聲,恰恰不喜歡花啦,以前帶他去洗澡,綁了啾啾立刻扯掉。

大年初一的家庭活動

今年過年,弟突然說得全家陪恰去散步,一起拍照。那也許是一種再也沒有下一個團圓飯的預感。如今來看,料事如神。

恰的項圈,一戴 16 年,泛白脫毛。我們的照顧其實粗蠢無比,他甚至沒有玩具,不曾打扮得漂漂亮亮,梳毛器還是這一兩年基哥才買的。就連最後進醫院,也只是簡陋地張著條浴巾裹著包著。

可是他多大度,選在週末,讓我們趕得及回家送他最後一程。直到尾聲,身邊都有人,全家圍坐,護送他隨伯公去玩耍。

爸和基哥目睹他斷氣一瞬,脈搏靜止。基哥萬般猶豫,不知是否該叫醒我們。這一刻太難。

如果真的陪到最後一刻,遺憾會少一點嗎?這漫長的 24 小時,摧心折魂,但千金不換。這是給養狗人最大的恩賜。

火化隔日,醒來的感覺豈止恐怖,心裂出一道深谷。

送君千里,終須一別。記憶將如他的項圈褪色風化,銘記那極其折磨淒厲的一天一夜,是我在心底為恰恰辦的一場告別式。

希望他去的地方,有很多烏魚子、鮮奶和肉燥飯。如果有一天可以再見,希望你記不得過去種種,然後我們從頭來過。

相關閱讀

留個言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