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痛苦就是無法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

by 陳默安

朋友回家途中遇到陌生醉漢騷擾,嚇壞了,仍保持理智,虛以委蛇脫身了。

後來她向同事說了,卻換來「要是我就揍他」、「是不是不夠帥」、「被搭訕代表外表不錯」的回應。

事情經過幾週了,朋友始終無法釋懷,但一想到周遭反應,又質疑自己是不是太大驚小怪。

幾年前我在一家小公司任職,老闆是一位好爸爸型的中年男子。

某天單獨與他開車至中部出差,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,他突然說:「

智慧型手機真是很棒的發明呢!以前看A片都得在電腦前,現在可以直接帶進廁所解決。」

「妳們女生也會看A片嗎?有需求時怎麼辦?」

「我聽說現在很多約炮軟體,妳有用嗎?妳這麼年輕,應該不會排斥吧?」

「妳幫我下載約砲軟體、教我怎麼用好不好?」

當下我腦中一片空白,沒想過眼前這個寵孩子寵上天的中年男子竟露出這一面。

平常的伶牙俐齒、兇狠氣焰全數定格,瞬間千百個念頭交錯閃過,但最最強烈最最大聲的想法竟是:「萬一我給他難看,他會不會叫我滾蛋?我不能丟工作。」

於是我忍了下來。我知道我快哭了,於是強裝笑臉,直視前方筆直的馬路、咻咻前進的車,隨口敷衍過去。

幸好他沒有下一步動作,車子也乖乖下了交流道。

我平安到家。沒有受損。

到家後我也沒有告訴基哥,覺得好像沒有必要,也不想讓他擔心。

反正很多事自己揣著藏著就會慢慢變小,然後不見。

隔天我如常上班,老闆像沒事一樣,我安分地領他薪水,為公司做事。

後來我離開了那間公司,也不是這個原因。我離職時他祝福我一切順利,我說謝謝公司的照顧。

有時候我會後悔,自己當下為何沒有反擊,即便是吼他一句「他媽的我看不看A片干你屁事」也好;我也會找藉口,在高速公路上耶,難道我要跳車嗎?

可是我明白,就算時間再重來一次,就算不在高速公路上,我依舊會選擇噤聲。

這件事情過了幾年,我以為我忘了。

卻在看到女性社工疑似遭前僱主性侵的新聞

時猛然想起,湧起強烈的反胃噁心,以及,無以言喻的屈辱。那是一種用了千百倍濃縮的清潔劑也刷洗不掉的骯髒,生命被那樣輕賤、而對方早已忘卻逍遙過日的憤怒。

有些痛苦不能、也不該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。忍一時,換來的只有別人的風平浪靜。

我看著朋友遭受同儕那樣的回應,不免膽寒,什麼叫做「代表你外型不錯才被搭訕」,到底要多無知才會將傷害視為加冕?

而那些口口聲聲說「要是我就打他一頓」的人,並非他們特別勇敢,純粹是過於幸運,不曾在最日常的情境中體會到生命極致的恐懼,以及種種不能、不敢、不准反擊的苦衷。

痛苦是沒有辦法度量的。若沒有把握安慰他人的苦痛,起碼學著辨識出雲淡風輕中藏著的一處擦傷、一道疤痕,並尊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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