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惠子不能輸》:勝敗都有處可去

by 陳默安

過年前最後一練,泰拳+踢拳虐滿 2 小時,第一堂課尾聲有點人生走馬燈,幸虧中年婦女的韌性(?)到最後一刻都沒有鬆懈,感恩這副身體體力還算可以。

拖著雙腿去搭公車的路上,常常想起鍾愛的拳擊電影,像是《百元之戀》。

最近常想起的,則是《惠子不能輸》。

或者說,徬徨的時候,特別希望有間惠子的拳館可以去。

惠子不能輸 / 光年映畫

看過很多拳擊電影,惠子的那座拳館最令我神往。

撐過二戰期間的它古舊如風中殘燭,沙包千絲萬縷,傳統的木製地板(踩過去感覺還會吱嘎吱嘎),還有最後惠子和教練一起揮拳照的鏡子,宛如蒙著一層霧,時間的飛沙怎麼樣也擦不乾淨。

真要說起來,《惠子不能輸》是一部很不典型的拳擊電影。她沒有急欲翻轉的人生,更沒有《百元之戀》安藤櫻從肥懶魯蛇蛻變選手的不甘與淚水。

惠子就是一邊打拳一邊過日子,在飯店當房務員。她聽障,但在電影中這似乎並沒有構成最大的阻礙,最痛苦的是那間拳館撐不過疫情,人要四散。大家都捨不得,大家都無能為力。

劇情線茫茫的,沒有一個確切的目標,例如拯救這間拳館,例如拿下某次的優勝,例如讓家人接受自己。好像都有,但都不最重要,我甚至不是太確定,惠子想贏嗎?

茫然,簡直是中年的底色。好像沒有不能輸的理由,卻也找不到不用贏的藉口。這樣茫然的我多嚮往那間拳館(想必是沒有舒適空調而瀰漫汗臭的)好像可以把人生所有愚笨與失意都寄託在那裡。

夏天電扇,冬天暖爐,日復一日的練習揮拳與腳步,就忘記呼吸其實很艱難。

十六釐米底片的顆粒畫面美不勝收,每個人出拳都有不明所以的盼望,也許是想贏,也許是不想輸,也許是單純一直待在這裡。

不習慣將這類電影歸類為勵志,毋寧說有伴吧。中年的生命,無非是成熟了,話懂得往肚裡吞了,哪怕伴侶朋友親人不缺,也是孤獨的。

可是看電影就沒有負擔了。天涯海角,有一個人(即使虛構)也將拳頭落成涓涓細流,而我們一起期待滴水穿石。

惠子不能輸 / 光年映畫

導演很會拾掇日常的碎片。拳館當然沒有逃過倒閉的命運(甚至他們其實也不認真要逃),惠子來到這,總是一襲西裝紳士的館長也在。拳擊手的言語都是無聲,他們並肩照鏡練習揮拳,腳步轉肩次次對齊,而人生終要錯開。

看過這麼多電影,《惠子不能輸》這一幕道別,最為瀟灑也最認命。

還沒完。

某日惠子在河堤邊,眼見兩位勞務人員經過,其中一位女性突然跑回來向惠子打招呼。啊,原來是前些日子擂台上你死我活的對手。

拳擊手的真相是血不熱也要懂得沸騰,明白生命有更多迷障無法用拳頭去擊倒,活著不過是求個不被 KO。就是這樣折腰又揚起頭的活,人才從低賤長出了高貴。

惠子不能輸 / 光年映畫

如今練習泰拳是日程不能缺的錨點。經常想為什麼呢?回想那時第一次獨自踏進拳館的場景,簡直不敢相信我這社恐的勇氣。那麼不自在:年紀太大、體力不足、不夠敏捷。我大概集所有缺點之大成吧。

這樣的我,也好意思設想再這樣練下去說不定真的可以比賽。我對於人生的拼戰總是太漫長了,還沒能見到結果。一回合 3 分鐘,勝敗立判。

《惠子不能輸》的英文片名是「Small Slow but Steady」,微小而緩慢的堅持。大抵是我唯一能做的吧。

幸而這些笨拙與不足都被接納了。即使不是惠子的拳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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