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,我跟鳥嘴來到醫院引魂。
第一次來醫院,覺得這裡真是很趣味的地方!有康復了準備回家的大嬸,有正大量失血緊急搶救中的少年仔,有被醫生宣布呼吸心跳中止的阿伯,也有剛出生全身皺巴巴的嬰仔。
短短幾分鐘,由生走到死,再從瀕死走到重生,大概也只有醫院有這等光景。
按理來說,除非我們故意現形,否則一般人是看不到我們的。但是走過候診室時,有個坐輪椅的老人,用濁濁的眼睛打量我跟鳥嘴,一張凹癟的嘴咿咿呀呀想說話,口水卻先從嘴角流了下來。
唉,我看他也時日無多了。
「到了。」
鳥嘴停在一間走廊盡頭的病房外,我們直接穿過房門進去,夭壽大的病房裡只有一張床,躺著頭髮白蒼蒼的老先生,跟我們地府餓鬼差不多瘦,嘴唇發紫,眼睛緊閉,臉上罩著一堆東西,旁邊還有一堆機器。
床邊圍著三個中年男子,剛好是大中小三種體型,彼此都不講話,皺眉低頭滑手機,整間病房只剩機器規律的聲音。
如果說這裡是飯店我也相信,有沙發、微波爐、超大液晶電視,阿娘喂,連廁所馬桶都還有洗屁股的設計。這一定是有錢人家,難怪不用像死老百姓要三個人擠一間病房,連拉屎都要排隊。
「坐吧。時間還早。」鳥嘴拍拍角落的沙發。
有錢人的沙發就是不一樣!坐起來軟綿綿、膨塞塞,比我宿舍的床還舒服。
床邊傳來訊息的聲音,頭頂微禿的老大站起身,很嚴肅的說:
「我朋友介紹了一位師父,說老爸是元神跑掉才沒意識,他可以馬上趕過來救老爸。」
「別再折磨老爸了好嗎?他都這樣多久了?醫生也說這樣很痛苦。」將polo衫紮進高腰褲的老中立刻回嘴。
「你也太不孝了,要我眼睜睜看老爸送死?我辦不到!」老大激動了起來,幾根稀疏頭髮掉到額頭前,他氣呼呼地掏出梳子梳回去,卻愈梳愈亂。
「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這麼孝順?平常在美國連通電話都不打,聽到老爸病危還不是立刻來醫院,而是問律師遺囑立好沒!」老中雙手緊抓著高腰褲頭,深怕一生氣,褲子就會整件掉下來似的。
「你們吵夠了沒?可以讓老爸安靜休息嗎?」唐裝打扮、頂著西裝頭的老小忍不住低吼。嘿,我說人類實在是不知在想啥,明明是你老爸在等死,你沒事穿個壽衣幹嘛?
不管老人就躺在正中央,這三兄弟就吵了起來,要聽懂他們在吵啥一點都不困難,連我這種古意人一聽就知道:老爸還沒寫好遺囑,財產還沒分配好,怎麼能死!
「真正是寵子不孝,寵豬舉灶喔!老爸都快死了,居然在吵這個。」我隨手開了包捲心酥,邊吃邊看戲。
「接下來你會看到不想看。還有一刻鐘,再等一下。」鳥嘴連坐沙發都挺著腰桿,只坐椅面1/3。
這種捲心酥真正不錯吃,突然很想配孟婆賣的咖啡。咖啡這東西哦,有夠奇怪,第一次喝覺得苦,後來居然會想念。我打算今天任務結束,就來去買一杯大杯的來喝。
「碰!」病房門突然被打開,一個穿著紫色絲質長袍的男人緩步走進,他右手拈佛珠、右手背在背後,胸前掛著檀木條串成的項鍊,長得斯斯文文。
「我是開天禪師,聽聞葉老先生性命垂危,受葉天保先生之託,來此召回葉老先生元神。」紫衣男用他小小的眼睛環視全場,一點都不怕生。
哭夭,他來召回元神,那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引魂啊?拜託喔,我可不想再惹什麼麻煩。
一直坐得直挺挺的鳥嘴突然往後一躺,雙手抱胸,冷冷笑著,「又來一個神棍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