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渡人日記 day 186 (十八)(九十)戰死沙場君莫笑

by 陳默安

百憂不再控制我,卻將他的能力留給了我。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,自己選擇。」

「阿白––!!」黑哥發出嘶啞悲鳴,涕泗橫流,那簡直不是他的聲音,反而像是野獸臨死前的嚎叫。鍾馗和日遊分別架住他,不讓他衝向天狼陣。

我卻連大叫的力氣都沒有,只是怔怔的望著白羽扇發呆。

下意識摸摸胸口,發現懷裡玉珮破個粉碎,在我掌中碎成青玉色粉末。

怎能沒路用成這樣呢?讓白姐替我送死,連阿香送的玉珮都保不住。

如果沒有我這個人,也許比較好。你們從頭至尾都錯看我了,根本不值得。

玉粉隨風吹進眼裡,想起阿香無常總在羽扇保留一個惡人的名字,想起她說:「許多惡,都來自於善。」我終於流下淚來。

「但是,不能因此作惡。」

似是阿香又似是白姐聲音響起,我猛地驚醒,這句話,阿香無常早就告訴我了,而我竟遺忘了千百年。

那一刻,我強烈感覺到自己擺脫了控制,而百憂就站在我身旁。我沒看見他哭,卻感受到他眼裡有淚。

「黑無常!別這樣!」

鍾馗一聲暴喝,只見黑哥宛如失心瘋,力大無窮掙脫束縛,徒手將破煞鍊扯成兩半,豎成兩股螺旋鑽,奮不顧身就往天狼陣衝。但一碰到青藍光束,鋼鐵也成了軟泥,他亂揮手中已消融的鐵鑽,歇斯底里大喊:

「你們這些王八凶神!活該永生永世被關在地府!我讓你們再死個一百次!」

東嶽大帝沒有收陣,與元神歸位的春蘼僵持不下,青藍光束逐漸轉為橘紅。面對失控咆哮,春蘼毫無懼色,但我看見垂落地面的花鞭末梢輕顫幾下。

抖顫是因為手用勁過猛。那是他快爆發的前兆。

像怕被扎傷似的,我戰戰兢兢拾起羽扇,潔白扇面僅有一支羽毛上寫著二字:「百憂」

那一瞬間我險些放聲大哭。原來白姐到最後,仍相信我有善的可能嗎?

天狼陣內陣外仍沒有勝負,東嶽大帝眼珠像是快燒起來似的刺眼,我的視線最後停留在春蘼眉心上那枚閃著光澤的血八卦。

百憂不再控制我,卻將他的能力留給了我。血八卦,就是八方神的弱點。

他伸出手來,像是想觸碰羽扇,隨即又縮回手,轉而拾起相思弩,遞來我眼前。

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,自己選擇。」他說。

這句話,黑哥也對我說過。當時我沒有答案,如今,我好像沒那麼徬徨了。

伸出手接過弩,我抽出一支白羽毛,牢牢架在藏青色的相思弩,右臂往後繃到直至不能再緊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氣,閉起眼睛鬆開了手。羽箭飛出划開氣流,空氣嗡嗡作響,乍聽多像白姐或阿香無常的碎念。

「唰!」羽箭不偏不倚射進血八卦,漫天荼蘼花瞬間凋零,枝頭飄下褪色落葉,淹沒綠意盎然的草地。太陽隱入烏雲,清風變得蕭瑟刮人,連麻雀啼叫都滄桑了起來。

護著春蘼的金光逐漸消隱,他雙手握住羽箭想拔,卻愈插愈深,每插進一分,他咧開的嘴角便撕裂一寸。紅艷艷的血八卦失去了光輝,一點一滴流掉色澤,春蘼忍痛想破開天狼陣,卻被燙個皮開肉綻,他困在陣內,咬牙,目不轉睛地問我:

「百憂,為什麼?」

我沒有答話,只是看著他發紅的雙眼。

「我只是,想奪回信仰。」他手中的花鞭也全數凋萎了,像髒兮兮的裙擺,垂頭喪氣。

「可是……」我掉下淚來。「不能因此作惡。」

同時,彷彿看見百憂碰地雙膝跪地,伏在春蘼跟前,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,額上血八卦也給磕得裂成蛛網。

「大哥––!!」在肅秋的嘶喊中,春蘼的血八卦裂成八塊,他的面容身軀急速乾枯朽老,水分盡失,血肉逸散。徹底魂飛魄散之前,他閉上了眼,不再看我。

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抽空了。

東嶽大帝眨眼收陣,肅秋咆哮哭吼,黑哥跪倒在地,鍾馗與日遊要去攙他,此時殿門大開,一群人手持兵器急急忙忙列隊跑了進來。

所有一切都像默劇。

我看見熟悉的三個身影跨步入來。他們終於到了,可是太遲了,太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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