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過幾場講座,名為《開不了口的人生,就交給故事吧》,是這幾年寫作的深刻感想:寫故事療癒了我的舊傷口,並且長出新的力量。近期與諮商心理師吳典龍的交流,「寫故事」本身的步驟,就類似敘事治療的歷程。
為什麼有開不了口的人生?恐怕是沒有訴說的時機或對象,害怕說出後會引來讓自己受傷的可能,於是人生中某一段記憶沈積成秘密,壓在心底。
開不了口的,往往傷人最深
曾在課堂上,我請學員試著採訪十年前的自己,寫下當時印象最深刻的事件。
一個很年輕的大學男生遞上來的,是關於一個小男孩向女同學告白後,卻在班會被同學嘲笑的故事。
他來詢問我關於敘事邏輯編排的方式,我回答他時,他很緊張地比出「噓」的手勢,示意我要壓低聲音,不要被其他人聽見。
我想,這是他的秘密。是他那一段開不了口的人生。
然而秘密的意義不在於噤口。
秘密之所以為秘密,是因為希望被聽見,且期待被不帶偏見的理解。
如何將秘密用不觸碰傷痛的方式,讓人聽見並理解呢?
書寫:一種不容易受傷的傾訴方式
開不了口的人生,我曾試著開口訴說,卻換來「有這麼嚴重嗎?」的質疑;也曾強迫自己「放下」,卻總在一些無預警的時刻,發現它仍盤踞心中。
書寫,是一種相對安全的傾訴方式。
當秘密得以被書寫,我們可以杜撰各種情節去包裝那始終無法釋懷的傷痛核心。情節是虛構的,想傳達的感受卻無比真實,它看上去是一個也許平凡也許荒謬的故事,但只要是曾也有類似感受的人,便能感受到在層層敘事底下,藏著一顆等待復原的真心。
也因此,人與人之間可以用更安全、更不被直接窺探的方式相互理解。
擁有豐富敘事治療經驗的吳典龍心理師,也分享了書寫故事的另一層意義:
我們常被社會貼上許多標籤,寫自己的故事,讓被定義的人有說話的權利。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生命故事的專家,不應該輕易被社會主流文化定義。
我常在講座分享,每個人心裡就像有一堆抽屜,很多發生過的事根本來不及整理,就胡亂塞進某個抽屜裡視而不見。被塞在深處的往事,其實沒有消失,長年累月下來,便長出蔓生的根,牢牢扎在生命底層,影響我們看待自己與世界的方式。
那些創傷與痛楚,內化成生命的一部分。終其一生,被往事綑綁動彈不得。
與往事對坐,彼此各不相欠
請學員採訪十年前的自己,一來是剛開始學習寫作,最好是從自身經驗出發;二來則是用客觀的角度看待讓自己生命卡關的往事。
與往事對坐,彼此直視對話,用理解取代指責,用溝通取代視而不見,人便有從傷痛中鬆綁的希望。類似敘事治療將問題外化的過程,看清楚問題的來龍去脈,才能意識到:
人不是問題。問題本身才是問題。
雖然我們可能都會被往事捆綁,但現在提起勇氣書寫的你,必定有甚麼想述說或掙脫的過往。寫作是一次又一次的梳理,一次又一次重返那對生命產生重大影響的時光。
重返,不等於重新經歷傷痛,再挖開瘡疤。而是讓現在的你,告訴過去的你:「這不是你的錯。」
為舊故事加入一個新的情節吧
從那些如鬼魂糾纏的往事中存活下來何其艱難,只有你知道自己有多努力。那些創傷粉碎了你,也造就了你。
「我們不是要矯正或消滅那些問題,而是與之共存。」吳典龍心理師說。
往事抵定,故事仍能長出無限可能。現在的你,也許在故事中加入一個契機情節,也許改變一個角色的決定,透過書寫故事賦予舊傷口新的意義。
故事的餽贈最美於此:人不再往外苦苦追索寬容或慈悲,從自己的生命裡長出力量,穿過曾宛如沒有盡頭的黑洞,諒解了每一刻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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