寫在《深愛食堂》之後:我的餐桌,多了兩杯咖啡

by 陳默安
深愛食堂第一二版

2017年,《深愛食堂》出版;2021年今天有機會再刷,對作者而言是再開心不過的。

一個母親若絮絮叨叨說自己孩子,不免像自吹自擂。書出版了,某一段認真跑講座推廣的時間,你聽見那些讀者的回饋、有人因這本小書而落淚,錯覺整個生命被寫作點亮。

然而清醒的時鐘總有響起時,終究得無情地將其先拋諸腦後,埋頭書寫下一個故事。

如今《深愛食堂》再刷,不免要回想這幾年間,究竟有沒有什麼變化。實情是亦不停地寫,工作也好,發洩也好,無病呻吟也好,用寫作調節生命的容忍限度,好消化生活中無止無盡的焦慮。


能夠寫,我很珍惜。一直仰賴文字維生的我,在寫《深愛食堂》之前曾歷經一個字都寫不出來的深淵。

袁哲生曾說,當生命得以安頓,放棄寫作並非難事。

然而,當時我的生命尚未有安頓的運氣,而是如一頭困獸,吼叫不出,爪亦伸展不開。打開電腦腦筋便一片空白。我猛然意識到:壞了。

那是一段青黃不接的時刻。橫禍未遠,生活不需要太悲催,付完帳單捉襟見肘便是滄桑。我再無法行雲流水地以一兩性作家之姿,指導愛該如何愛。

愛實際上破落不堪,破落到偶爾不免要欣羨起他人。我不知道再如何高談闊論愛的真諦。

松鼠文化提的企劃邀約,像是對當時錯亂、創作力深陷谷底的我伸出橄欖枝。仍記得那日在公館某咖啡廳外,夜色正寒,我滔滔不絕向總編輯凱俐講出想法。周圍燈火通明,恐怕也不比我們的眼睛還亮。


曾極度倚重靈感的閃現,我亦感受過被靈感拋棄的絕望。

當靈光不再閃現,我轉而求助科學。在語屋文創同伴的陪伴之下,那種感覺像是,摸清腦中迴路找出故障癥結,只消接上磨損導致斷裂的線路,一步步拾回寫作的能力。

幾次講座上讀者的情真反饋,我終於明白書寫的意義在於讓人不再孤獨。科學原來並不會抹滅靈光,反而幫助我搭起橋樑去理解他人,也讓別人理解我。從此寫字不只是寫字,活著不只是活著。

《深愛食堂》於我意義非凡,不僅是一段日子的紀念,亦是使生命與書寫重新接軌的節點。


如今生命仍舊尚未安頓。真要說生活有什麼樣細瑣且巨大的轉變,就是咖啡。

記得當初《深愛食堂》出版,有朋友略帶惋惜地開玩笑說,居然沒有咖啡,咖啡是必需品呢。

當時我幾乎不喝咖啡。也不是為了迴避咖啡因,純粹習慣。

書出版後沒多久,基哥接觸咖啡相關產業,開始學著做拿鐵。

本來他也不喝咖啡的,最喜歡的是超商充滿糖漿的貝納頌。但為了練習,遂每天晨起時遞來一杯剛做好的拿鐵,要我評分有沒有比前一天進步。

醜醜的拉花很可愛

我就這樣每天喝每天喝。起初的奶泡又粗又多空隙,喝完一杯又一杯,忘記從哪一天起,喝到的奶泡變得細緻蓬鬆,像杯裡的一捧霜雪。

起初為了拐騙不愛喝咖啡的我,基哥會說,今天拉個愛心給你!

愛心失敗了,就變成正在拉肚子的屁股。

日子是失敗失敗失敗偶爾成功串起的珠鍊,串著串著也就熟練了習慣了。出門上班前喝咖啡,成為例行公事。要是哪天來不及在家喝,出門了也心心念念要找咖啡店。

正在拉肚子的屁股拉花

我向來拒絕任何有苦味的食物,例如苦瓜。每每朋友大啖鹹蛋苦瓜勸我吃,我總說,嫌人生不夠苦啊還吃苦瓜。

可是基哥遞來的一杯杯咖啡,讓我開始練習吃苦,練習讓芬芳的苦味壓制早起的睏倦;一個日子兩杯咖啡,並非品味或消遣,醇厚苦味是他轉換跑道從頭開始的深沉蹲低。

愛情初始總是甜膩的,你以為有了眼前這個人,生活會變成棉花糖。很難預料,也是這個人讓你首次嚐到沁至脾肺的苦楚。

可是他如此認真日日練習怎麼打出香甜綿密奶泡,讓苦味亦留餘韻使人有癮,一日無它便犯偏頭痛兼無精打采。


漸漸的,我對咖啡的需要愈來愈高,得再往原本的拿鐵再加濃縮,才符合喜歡的口味。

基哥說,當初還不喝咖啡,現在喝這麼苦啊。

苦若是生命無可迴避的況味,只能學著依賴它求個清醒。清醒了,才不再做甜美白日夢,振作與現實拼搏。

有人性命是山珍海味,有人日子是清粥小菜,或許殊途同歸,都適宜一杯咖啡作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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