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故事柑仔店》出版 3 年後,同樣的季節,《故事柑仔店 2 :被偷的父親》終於順利付梓。第二集,語屋文創同伴特地邀請十分優秀的插畫家王泥可根據故事繪製 12 幅水彩,見到那些畫時簡直受寵若驚,沒想過故事在畫者筆下又是截然不同的詮釋,甚至比寫作時腦海的想像更驚人。
打書我不太擅長,老是說自己書多好也有點面紅耳赤,乾脆就這些美不勝收的畫,去談每一個故事的緣由與因果吧。
台灣喪葬儀式:哭路頭、嫁香煙、牽亡陣與孝女白琴
確定出版《故事柑仔店 2》前,猶記我非常任性地要求總編大大務必收錄與喪葬儀式有關的故事,不知為何人生走到這邊上,對喪葬文化著迷不已。
大概是歷經過親人前後離世,悲傷總是在那些繁瑣冗長的流程中盡情流乾,那是一個無能被打擾的時段讓人奢侈地一心地追思摯愛,用最有限的智慧去接納萬物離散有時。
所有的儀式都有意義。但通常初遇時我們都毫無知覺。
當我去理解那些看似浮誇喧嘩的孝女白琴或牽亡陣,才明白其中蘊含多深的溫柔與勸慰。(延伸閱讀:《臺南牽亡歌陣研究》:牽你的手,走亡者的路)
不停歇的佛號、鋪天蓋地紙蓮花、金碧輝煌大厝以及砸破的藥罐,在那個告別的時空,我們寧可相信亡者仍在現場,看著子子孫孫忙進忙出跪地嚎泣,那一刻生與死無形的撫觸與見證,是讓遺憾得以圓滿的契機。
從今以後,阮依舊帶著傷,帶著汝一生灌溉堅強活下去。
哭路頭:除了眼淚,亡者還有哪些指望?
18 歲那年,阿嬤告別式,第一次見到「哭路頭」。
回來奔喪的姑姑們一路從巷口爬進家門,嘴裡哀喊著「阿母啊、阿母啊。」
天人永隔,「哭泣」對亡者而言是一種安慰,大滴小滴落土面的眼淚,具體化了序小的不捨,佐證這輩子真切有人愛有人在乎。
眼淚有時亦成外人評斷孝順與否的量表。倘若如此,一個人若真心悲傷,非哭不可嗎?亡者如果在場,除了眼淚與憔悴,他會指望序小如何呢?外公葬禮,我們全家人吃吃喝喝笑笑鬧鬧宛如辦喜事,情深意真反正不必多言。(延伸閱讀:喜喪就該這樣辦)
〈哭路頭 〉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,寫一個女人回家奔喪的過程。
這個女人從小與父親感情非常深厚,但當她跪爬在炙熱日頭下時非但沒有哭,還梳妝打扮得光鮮亮麗,即使厝邊頭尾耳語不斷譏諷她不孝,她依舊倔強地沒掉一滴淚。
故事最後是這樣:
十六歲那年,她早就為著阿爸,心肝全碎地自路尾哭到路頭;
無人知曉,現此時,她有了不能哭的理由。
〈哭路頭〉原版非常短,起初只是想寫一個奔喪卻不哭的女人。並非哭不出來或感情淡薄,而是我猜,人與人之間一定有更強的信念與約定,才能逆流眼淚。
後來擴寫為收錄在書中的版本,也許世人對於「悲傷」的想像都太狹隘了,還能哭得出來的人是幸福的,有人不哭,是反正身邊再沒有憐惜他眼淚的人。
有人用嚎啕大哭證明感情比海還深;也應該會有人拚命忍住淚說服亡者切莫掛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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