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闆寬鬆polo衫底下可不是一雙腿,而是粗如樹幹的圓柱身軀,佈滿青藍色鱗片。
「我走得滿頭大汗還要我喝熱茶?」拾兒挑釁似的吸了一大口珍奶,嚼得十分來勁。
老闆右手忽而翻飛而來,一下就扣住拾兒手腕,兩人不約而同露出驚詫表情。老闆很快恢復神色,指尖倚著拾兒脈搏,道:「脈細濡緩,舌苔白膩,肝火旺盛,還敢喝?」
透過指尖,拾兒感受到老闆冰涼的體溫,那不似人。
「我來不是喝茶的。」拾兒開門見山,指頭抵著信封,「你是誰?找我師父做什麼?」
「那你又是誰?闖進我店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。」老闆的金框圓眼鏡壓在鼻翼上,原來他的鼻樑幾乎跟馬路一樣平。
「我是他徒弟,他死了,我正在查明原因。」拾兒揚起下巴,一頭捲髮張揚飛起。
老闆定格了幾秒,再問:「信哪來的?」
「福德哥……土地公給的。」
至此,老闆態度似有軟化,他背對拾兒,拉開百草櫃抽屜翻來覆去,不知找些什麼。接著丟出一袋藥錠,冷不防說:「天璣心臟不好,你知道嗎?」
「肯定是鯤精搞的鬼!」老闆忿忿地說,不忘吐吐舌頭。
像是打開了話匣子,他說起十七年前玄墨一門趕盡殺絕一役,誰不好殺,偏偏殺了鯤精弟弟。鯤精兄弟修行千百年,法術高明,德高望重,也因此,牠倆擁有維護妖界秩序的能力。
「鯤精弟弟被殺之後,我耳聞哥哥去找過天璣……,從那天起,天璣就變得怪怪的,時常心臟不舒服。有次來我這打瞌睡,說夢話哩!喊著『十八、十八』,說不定是鯤精哥威脅他十八年後要來索命!」
老闆連珠砲似說完,翻弄起那些土色藥錠,面露傷感:「天璣常來我這拿天王補心丹,他不敢吞藥粉,我還特製藥丸呢……他怎麼死的?」
「睡夢中去的。」
「你說一個壯年人怎麼沒外傷沒病沒痛就這樣去了?肯定是妖怪索命。」老闆雙手抱胸,眼鏡仍舊懶洋洋搭在鼻翼上。
雖然聽得一知半解,但拾兒胸膛卻熱了起來,彷彿在五里霧中看到一絲光線,他急急追問:「那鯤精人呢?我要去找他算帳!」
「不知道。」老闆這次倒是答得乾脆。
嗄?拾兒撐著下巴的手滑了一下,這傢伙講了那麼多,現在卻說不知道鯤精去向?
「你耍我?」
他一把揪住老闆衣領,豈料老闆瞳孔突然閃了一下,一條岔成燕尾的舌頭又吐了出來,脖子一扭,立刻掙脫。
「鯤可是一隻大鯨魚啊!這裡四面環海,祂想去哪都成,你以為我故意隱瞞嗎?我要是這種小人,天璣豈會跟我合作這麼久!」
氣氛突然降到冰點,拾兒撇開眼神,一口喝掉老闆準備的茶。茶已冷卻,酸苦挾甘,味薄韻厚,滑進腹肚,只覺神清氣爽,耳聰目明。
這一喝,胸口那把火清涼了些,拾兒訥訥問:「那,你急著找師父什麼事?我看福德哥那裡好多信。既然這麼急,幹嘛不直接聯絡師父?」
老闆自顧自捏著秤桿,獨活、茯苓、甘草、芍藥,一一細秤後,分別放上包藥紙,慢條斯理地摺、壓、塞,變出二十一個大小一致的藥包。
「你是真傻還是假傻?居然要我直接聯絡天璣?」
「我說這話有什麼不對嗎?」拾兒有點惱了,這老闆講話非得這般閃爍又挖苦?
老闆不語,逕自轉身盯著櫃子頂端一排藥罐瞧,揮揮手。百草櫃高,藥罐幾乎要貼著天花板,豈是伸手可及。
忽然,老闆身體居然就這麼扶搖而上,視線與那排藥罐平行,悠哉悠哉地揀藥材。
一見此景,拾兒驚呆了。老闆寬鬆polo衫底下可不是一雙腿,而是粗如樹幹的圓柱身軀,佈滿青藍色鱗片。
「這下懂了?你說我怎能直接找上天璣?」老闆突然將那張架著眼鏡的扁臉湊到拾兒面前,嘶嘶吐著舌頭。
往櫃檯裡探去,那圓長身驅竟繞了好幾個圈,鱗片溼滑,晶瑩透光,看上去就是一支超巨大的霜淇淋。
拾兒狠狠倒抽一口氣。自己著實太大意了,居然沒意識到老闆是蛇妖!還是超巨型蟒蛇!難怪他與師父聯繫得這麼麻煩,畢竟玄墨一門嚴禁與妖私下往來,違者一律逐出師門。
那麼,師父究竟為什麼甘冒風險,也要與蛇妖往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