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墨行者:第一章〈學道〉(二十一)

by 陳默安

忽然一陣刺耳喇叭破了曲兒,一輛藍綠色老迪爵小小甩了尾,煞氣停在拾兒面前,嚇飛了麻雀,黃狗又咚咚咚跑掉了。

深怕被抓回去似的,拾兒剛向蒙叟告辭,隨即抄起老早就收拾好的包包,套上師父的舊長袍,揪著那張根本是玩笑的手繪地圖,一溜煙出門了。

「這是在搞我嗎……」群山間有好多條如師父畫的小溪,拾兒不確定往哪裡走才好,只好依著直覺亂走,盪藤走壁,躍石穿林,居然也真的讓他找到了地圖上畫的小橋。

「太神了,這麼爛的地圖……。」拾兒的碎念,聽不出是讚嘆還抱怨。

抵橋彼岸,穿過一片矮樹叢,他來到一條人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小鎮,堪能會車的小路旁,有兼賣烤香腸及黑輪米血的小攤,還有載滿水蜜桃的發財車,懸掛著「不純砍頭」的紙板。

經過拾兒的行人,不約而同打量著他。「看什麼啊?」拾兒心想。他掏掏口袋零錢,買了支香腸,當場吃了起來,邊吃邊端詳地圖。

「少年仔,你怎麼穿成這樣?擱留長頭髮,飄撇呢!」阿桑熟練翻動火爐上的香腸,熱情招呼著他。

拾兒恍然大悟,原來是自己穿得不像一般人,才遭來異樣眼光啊。

「你在看啥?地圖喔?」阿桑探頭過來,邊掏出手機,「少年仔,你跟不上時代,像我這種老歲仔都知道用估狗妹,你擱在看地圖。」

一看手機螢幕密密麻麻的街道巷弄,拾兒大驚,這未免太複雜了!相形之下,師父畫的地圖果真容易許多。至今才懂師父苦心,拾兒不禁有點慚愧。

「來啦,你要找啥?我幫你找。」阿桑很熱心放大畫面又縮小,「欲呷看麥黑輪嗎?好呷喔!配湯啦!這湯我自己熬的。」

又被推銷了一支黑輪,手還端了碗湯。阿桑邊看著手繪地圖邊滑螢幕,點來點去,端詳一陣。「少年仔,我看這張地圖畫旁邊有客運車牌,你走右邊這條,勿是左邊喔,左邊是往山上去。」

阿桑指著前方岔路,殷殷叮囑。拾兒點點頭,臨走前又被推銷了兩支香腸。

「我看滿遠的,我給你打包。」阿桑手腳利索用紙袋裝好,遞了過來。拾兒真沒想到,居然在這小攤子花了一百元。

他循著右邊岔路往前走,這路是愈來愈細,兩側是插滿翠綠秧苗的水田。別說房子了,連個人也沒有。此時退也不行,他只好邊走邊東張西望,期望那間屋子趕緊出現。

忽然,他止住了腳步,視線落在路旁一座小小的土地公廟。說是廟,其實也只有半人高。香爐裡插著高矮不一的香,白鬍子神像咧嘴笑得十分慈祥。

難道師父要我來找這間廟?拾兒心想。但他繞來繞去,就是不見人影。

心浮氣躁翻過地圖,背面那行字提醒了他:四下無人,不妨彈首〈似是故人來〉。

拾兒放下輕便行囊,隨意坐在路旁石頭上,將一頭及肩捲髮隨意紮起,端起醉妖弦彈奏起來。

樂聲悠揚,幾隻小麻雀降落下來,圍靠著拾兒,踏著細碎小步,像是聆聽一場音樂會。偶爾也引吭啾啾幾聲,噗噗拍翅,讓曲子增色不少。原本趴在遠處午睡的黃狗,也咚咚咚跑了過來,瞇起眼睛翻著雪白肚皮,撓撓臉,很享受的模樣。

「叭叭叭~~~」忽然一陣刺耳喇叭破了曲兒,一輛藍綠色老迪爵小小甩了尾,煞氣停在拾兒面前,嚇飛了麻雀,黃狗又咚咚咚跑掉了。

一個年紀約五十多歲的大叔脫下瓜皮帽,從寬鬆花襯衫胸前口袋掏出排梳,對著照後鏡將狂野髮絲往後梳得服服貼貼。

大叔隨意停了車,招呼道:「你是新的天璣喔?歹勢,剛剛溝仔口有地縛靈要遷戶口,我去處理一下。」

新的天璣?拾兒愣了兩秒,才反應過來,「呃,對。你認識我師父嗎?你是哪位?」

「你師父不是挫起來了?」大叔毫不思索回應。

「對,他過世了。所以你是哪位?我師父是要我來找你嗎?」

「天璣沒……喔,我是說舊的天璣沒跟你說喔?我是福德正神啊,土地公啦!」大叔往嘴裡扔了顆檳榔,嚼得滿口紅汁。

啊?

眼前這位大叔梳著烏亮油頭,水洗絲花襯衫和控吧啦褲被風吹得嘩嘩響,頸上一圈比姆指還粗的金項鍊,雙腳套著夾腳拖,嘴裡還不斷嚼著檳榔。

拾兒轉頭看看廟裡神像,一臉懵懂。

「那是我的螢幕形象啦,知否?天庭當初看我太緣投不夠威嚴,另外設計的啦!」大叔從機車龍頭下拿出個白色免洗杯,吐出汩汩紅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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