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墨行者:第一章〈學道〉(十九)

by 陳默安

夜空的北斗七星,今夜依舊閃爍如鑽,而旁邊的一大一小青色妖星,熒熒的,像火燒。

一行人穿過蔓生雜草,來到鎖妖庫。天樞望望四周鋪天蓋地的木頭隔間,轉身對拾兒說:「你大概也猜到了,最後一關,考你的收妖本領。」

天樞走入那條兩邊塞滿各類妖物的甬道,一會兒彎腰端詳籠中奄奄一息的精怪,一會兒又敲敲籠樁要牠們安靜一點。

最後,他停在一隔間前,手刀一挑,咬緊鎖死的木樁緩緩鬆開,綻出一道缺口,一紙茶色薄片率先伸了出來。

「你就好好跟烏蝶打一場吧。」

天樞後退,其餘五者則守住庫門口,那薄片掙扎地從缺口掙了出來,這才顯示出牠的巨大。

拾兒沒見過這麼大的蝴蝶,幾乎遮住了星月光輝。牠展翅如鷹,蝶翼沾滿點點螢光黃及桃紅色點,每一振翅,都閃得人眼花撩亂。

拾兒趕緊鎮定下來,端琴弄弦,奏一曲〈鴻門宴〉,歡迎搧翼生怪風的烏蝶。今夜,他要速戰速決。

望著拾兒對付烏蝶的背影,玉衡數度出現幻覺,彷彿是眼前不是別人,而是天璣。每一音節的尾音,那背影都會下意識地將手往右上方揮去,像一艘遠航的船,像一隻返家的飛鳥,意氣風發得宛如開天闢地。

這個習慣,天璣從好久好久以前就有了,只是玉衡沒想到,他連這微不足道、只有自己記得的小事,都留給了拾兒。

玉衡很意外天樞挑了烏蝶應戰,原以為會找更難對付的。此處不寬闊,一展翅便要削過兩旁隔間,對牠來說相當吃虧,玉衡眼尖發現,蝶翼邊緣已磨損出缺角。

倒也不是天樞善良。此地雖對烏蝶不利,但他刻意挑選沒有聽覺的妖物,就是為了看看拾兒的真功夫。

拾兒不笨。一曲〈鴻門宴〉可不是奏給烏蝶聽的。兩旁被關住的妖物紛紛騷動起來,角落裡一隻眉毛倒竪的雷公鳥,本來病懨懨的,隨著曲調愈顯高昂,牠開始發了狂似的不斷衝撞木籠。可木籠是施了法的,雷公鳥每一撞都哀叫連連。

烏蝶絲毫不受影響,像架直升機俯衝而下,銳利如刃的蝶翼劃過拾兒右膀,若非閃得快,破的可不只衣服。

一眨眼,烏蝶卻又消失了。在這荒山野嶺,再適合擬態藏身不過了。

敵身未明,不能停手。拾兒的指頭愈來愈急,一邊小心閃避烏蝶可能的攻擊,一邊將曲彈得如急急軍令。

雷公鳥狠狠跳起,撞上低矮天花板,牠腳爪一踏、再踏、三踏,遠方天邊一道銀白光束咬破黑夜。

那道閃電瞬間撚亮了妖庫,照得所有人及妖物一身慘白。有個木籠邊緣突然掀起一塊皮,烏蝶就這麼張著薄翼,觸電似的顫抖兩下,葉子般飄落在地,像一幅標本,動也不動。

「行了,收拾一下吧。」

大局已定。天樞使了眼色,拾兒曲調一轉,變得柔美婉轉,如黃鶯出谷,如淙淙溪流。一時間,妖物們漸漸恢復了平靜,就連暴衝雷公鳥都歪倒靠著木籠,疲憊極了的模樣。

是挺聰明的。天璣心想。善用烏蝶畏光的特性,刻意以曲撩撥雷公鳥,用最短時間擊敗了對手,老三的傳人,果然不能小看。可惜大曲就差在這。

樂曲漸緩,逐漸平息,最後一個尾音滴溜在無際山谷間,夜空的北斗七星,今夜依舊閃爍如鑽,而旁邊的一大一小青色妖星,熒熒的,像火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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