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墨行者:第一章〈學道〉(十五)

by 陳默安

一體之力,全匯聚在針尖。細細密密,將命運一點一點刺進這血脈跳動的少年之頸。

內堂案上,擺著一個漆黑檀木的水盂,裡頭盛裝的液體同樣漆黑。旁邊擺著一根箭竹削成的細棍,前端鑲著釘梳。

玄墨七者全數朝壁畫跪了下去,天樞捧起水盂,凜聲稟報:

「祖師在上,三弟子玄天璣徒弟拾兒獲准入門,即刻進行入門禮,禮畢之時,拾兒正式成為我玄墨一族的傳人。」

他從懷中掏出如指甲片大小,卻滿室生香的蠟狀物質,放進水盂,說:「此物提煉自千年鯤精的心臟,乃頂級的驅魔香,是我大弟子玄天樞贈與新傳人的薄禮。」

接著,他捧著水盂依序來到眾師弟面前,所有人早已準備好禮物,紛紛投了進去。

老二天璇取一小塊灰白鈣質,說:「這是從一角幻獸頭上的角削來的,可避凶。」

老四天權將一片斑紋點點的薄片吹進水盂,道:「鬼蝶翅翼,助你身輕如燕,眼觀八方。」

老五玉衡搓進一抹粉末,說:「贔屭神獸甲殼磨成的粉,希望你能負重任、沉大氣。」

老六開陽笑嘻嘻道:「準備很久啦,終於派上用場。」拈出一小撮細毛,「這是仙狗尾巴上的毛,至於有什麼用途……我還不清楚。」

老七瑤光取一小瓶滴入數滴汁液,「妖蛇毒血最神,通筋脈、貫血路!你會感謝我的!」

最後水盂來到老三天璣面前,他狠狠咬破食指,鮮血點滴入盂。

「從今往後,拾兒便是我玄天璣正式傳人。為師承諾,所有一切都傳承予你。」

拾兒朝七者行了禮,跪在天樞面前,衣襟拉開,露出左半邊肌肉隆隆的膀子。

天樞拿起細竹棍,往水盂裡蘸兩下,釘梳扎進拾兒左頸,墨色沈進皮膚。

「還行嗎?」

脖頸皮薄肉稀,每一針扎都像鑽進血管肌理,痛得十分劇烈。拾兒逞強,漲紅著臉點點頭。天樞又拾起針具,一排一排定針、入墨,將所有人的祝福及心眼,全數刺進拾兒點點滲血的左頸。

那汗,不只拾兒,還有天樞。原來天樞那樣眉目疏朗、身形清瘦之人,也能這般流汗。這活兒不容易,一體之力,全匯聚在針尖,用肌肉,用筋絡,用呼吸,用眼,用神,細細密密,用他的腕他的指,將命運一點一點刺進這血脈跳動,生氣勃勃的少年之頸。

雖累,但天樞還算珍惜。這是難得的勞動,畢竟上一次,是為了三年前的大曲。

「成了。」天樞放下針具,鬍髭底冒著汗,他拇指蘸墨,往拾兒眉心重重一捺,「開!」

綿密刺痛停了下來,拾兒鬆懈了臂膀,抬頭一看卻驚見七者左頸上全出現不曾看過的圖樣,很類似他剛刺上的坎卦卻不盡相同,再仔細一瞧,師父天璣的圖案倒是與他一模一樣。

原來玄墨七者脖子上的刺青,按排行是八卦名「乾、坤、坎、離、震、巽、艮」,卦名對應的則是「天、地、水、火、雷、風、山」。

「拾兒,入門禮後,代表你開始能夠觀三界,通天地,所以你才看得見我們的紋徽。不過,替天行道之事,並非只有玄墨獨佔,往後若遇見同道中人,他們也可能看得見你的紋徽。」天璣解釋道。

傷口仍痛著,點點滲出的血珠扎得拾兒癢癢的,不知怎麼的,鼻子也癢癢的,打不出噴嚏,反倒眼眶熱熱的。

他跪伏下去,深深叩頭,喊:「玄墨傳人拾兒拜見師父!」

鼻頭貼地的當下,拾兒突然又冒了問號,倏地抬起頭:「不對呀,七者只有七人,那最後一卦在誰身上?」

玉衡首先摀著嘴笑了出來,說:「你反應也太慢了些。」

「我太興奮了嘛!」拾兒一臉懵懂望向開陽及瑤光,期待兩位師叔給他答案,沒想到大夥卻你看我、我看你,憋著話不回答。

瑤光指了指廂房,搖搖頭,食指放在唇上,拾兒還沒反應過來,廂房內已傳來蒙叟摧枯拉朽的聲音:

「小子,入了門連我都給忘啦?有了我,咱們這玄墨一門才算是天地八方呀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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