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食人錄》:我們並無二致

by 陳默安
電影《食人錄》

近期最後悔的一件事,大概就是看了紀錄片《食人錄》。

我承認自己是抱著獵奇心態打開的,想看看這位惡名昭彰的日本食人魔佐川一政,以及,他的內心世界。

我猜,導演就是不為滿足如我這般的獵奇窺看,影片從頭至尾用極大特寫鏡頭對著佐川一政。此時他因糖尿病已失去自理能力,由弟弟照顧他。

極靠近佐川一政的特寫,讓我數度很想吐。一來是他長相醜陋,左臉頰懸著一顆可憎小肉瘤,皮膚有擠捏青春痘粉刺留下的凹疤,一雙肥厚單眼皮下的眼睛宛如爬蟲,空洞,沒有任何情感。

鎖定臉部超大特寫肯定是導演的陰謀。從頭至尾,看不到佐川一政與弟弟住在什麼地方?家裏有什麼裝潢?沙發是哪一種?

你無從自任何一個細節去揣度他們過什麼樣的生活,怎麼樣的相處模式,自然也就無法猜測,什麼樣的家庭生出如此冷血的食人魔。

那種感覺就像導演揪著你的頭髮硬湊到佐川一政面前,要你仔細、毫無迴避的去細看這個人。剝除那些獵奇的想像、媒體的渲染,他,佐川一政,究竟是什麼人。

不像傳統紀錄片也許找來朋友、受害者親屬或心理醫師剖析,你只能極近距離地逼視這個罪人,去看見他除了惡行,除了變態,除了喪心病狂,其實仍存在著做為一個人的複雜性。 

導演特別常特寫佐川一政的嘴。喝水、喝飲料,要吃著巧克力入睡,唇齒發出的喳喳聲放大環繞耳邊,搭配那一張佔滿螢幕的臉,無疑是非常非常坐立難安的觀影體驗(並且,無可救藥地想念起侯孝賢)

紀錄片中,弟弟翻閱佐川一政將殺人過程畫成的漫畫,一邊說,真噁心啊,我看不下去。

真的很噁心。我是這麼想的,卻無法壓抑地讚嘆,畫得真好。那個配色,那個分鏡,那個……情節。

中間轉折讓我差點跌坐就不爆雷了(是說,這種電影也不太鼓勵人去看啊)影片最後,有一位穿著蘿莉塔女僕裝的女性笑容滿面的照顧佐川一政。

「我很幸福,感到快樂」脖頸無力、連抬頭都要人幫助的佐川一政呢喃說道。

那時候我真的很憤怒。像你這樣的人,在那樣殘忍虐殺了另一個人之後,憑什麼感到幸福快樂?

然而,任意想剝奪他人幸福權利的我,到底與他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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