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渡人日記 day 186(五)(七十七)此物最相思

by 陳默安

我是誰?我是誰很重要嗎?如果重要,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對我呼來喝去?

來到第四殿,跟剛才第三殿鬼哭神嚎的狀況天差地遠,殿門口只有幾片吹落的枯葉,氣氛安靜得很詭異,總覺得隨便闖進去會出大事。

白姐猶豫了一會,便請甘柳、范謝、枷鎖大將軍六人守在門外,以免被突擊。日夜遊與我則跟著黑哥白姐入殿。

我們一行五人提高戒備,屏住呼吸,盡可能不發出腳步聲潛進,一入大殿,帶頭的黑哥禁不住叫了出來:「啥?這、這是哪裡?」

眼前出現一片白茫茫雪地,夜空掛著孤星殘月,寒風凍得人鼻尖冷冰冰。那雪地無人煙也無住戶,遠處林子裡傳來微弱的狼嚎。

穿著鎧甲、眉心頂鮮紅八卦的凶神就坐在雪地中央,案前擺著兩杯酒。

那凶神舉起其中一杯,緩緩抬頭。一看見那瘦削蒼白的臉頰,我脫口而出:「冬無眠!」

「誰說做兄弟,有今生,無來世?這不是再見了嗎。」冬無眠舉起另一個杯子遞來,毫無血色的嘴唇泛起微笑。

剎那間,前世記憶一股腦湧進我眼前。

八方神裡,百憂雖最得春蘼照顧,但他老喜歡跟冬無眠鬼混。他倆無聊便打雪仗,或者在白皚皚大地中溫一壺酒,舉杯對月高歌。

有一回百憂逮著隻野兔,正想扒皮烤來吃,卻被冬無眠擋下。

「冬日荒寒,兔子都餓瘦了,等春天養肥了再吃!」說完,便將野兔放回森林。

望著野兔一跳一跳的背影,百憂知道,即使到了春天,冬無眠依舊捨不得吃兔子。誰叫他心最軟,軟得像狐狸的毛皮。

而後天庭有心人撥亂四季,民不聊生,百姓棄八方神為敝屣。百憂永遠記得,冬無眠縮在枯樹林裡哭泣,不解世間為何如此決絕,決絕得如此瞬間。

你是神,不要哭。百憂說。

神若失了人心,便只是幽魂。冬無眠說。

百憂無言以對,在那輪滿月底下,看著冬無眠比雪還白的臉龐一點一滴失去生氣。

直到春靡號召其餘七方神作亂人間,連兔子也捨不得殺的冬無眠大開殺戒,開膛剖肚無數,眼神像冰山一樣無情。

「啪!」一陣痛楚襲上手背,我慌忙收回。原來方才恍神一瞬,我居然將手伸了出去要接過那杯酒。

「李勇,清醒一點。」黑哥厲聲警告。真沒想過,那條破煞鍊有天會拿來打我。我的心中突然浮現出一絲不滿。

「你們也太不通情理,幾百年沒見,喝杯酒,不允許?」冬無眠一飲而盡,咂咂嘴。

「靠北喔!誰准你來地府稱兄道弟啦?!不要在那邊套交情喔我警告你。」日遊嚷道。真吵。

冬無眠無動於衷,從身後摸出一把弩擲到我跟前。

藏青色的波浪狀弩弓,綴著淚珠似的珠串,弦上繃著支朱紅色弩箭,像在發著光,也像在空氣中漾開一圈圈波紋。

離奇的是,我居然知道它是「相思弩」,它是……百憂的武器。

「撿起來,這本就屬於你。這世間唯有刀劍不背叛你。」

冬無眠的話像催眠,我幾乎快克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拿。

所有人都盯著我看,白姐沉聲喝道:「李勇,別忘了你是誰!」

白姐撫著重傷的手臂,因忍痛而扭曲的臉看來好陌生。

我是誰?我是誰很重要嗎?如果重要,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對我呼來喝去?

真不爽。

想不到啊!我的手居然動得如此快速,端弩、上弦、拉滿,僅是一眨眼的事。我感覺到整個人輕飄飄的,像做夢,像回家,像見到老朋友,像找回不見了很久的東西。

時間彷彿凍結在這冰天雪地裡,「咻」一聲,我手一鬆,那支綴著鳳凰羽毛的箭往前飛去,不再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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