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渡人日記 day 168 (六十八)敗者為寇

by 陳默安

百憂,就是我的前世。誰想得到,我以前居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……凶神?

我知道這是不對的。但,誰知道這麼剛好,我路過人事部,就看見牛頭馬面揪屬下去吃宵夜。

是天意要我溜進去的吧。

我手心冒汗,不停說服自己,我只是想搞清楚自己是誰,可沒要竊取什麼機密。我猜,〈轉世錄〉裡一堆被塗掉的資料,也許可以在此找出答案。

偷偷摸摸潛進檔案庫,啊!上次來,鳥嘴還在呢,現在卻……。算了,不是難過的時候,得趕快辦正事。

我想找尋跟百憂有關的蛛絲馬跡,令人失望的是,花美男的資料依舊一片空白,只有那張身穿奇怪鎧甲的照片。

忽然看見正上方主列表顯示一行字:「重大刑犯紀錄」,一時好奇,我便點了進去。唉,用屁股想也進不去,這肯定是秘密資料。

我只好拿出手機反覆看著鳥嘴的信,希望有些線索,這才發現信末有幾個數字:748520。死馬當活馬醫,我將這串數字亂打進檔案庫視窗,沒想到居然打開了。

這……真想不到公司的資料保護這麼隨便。算了算了。

一進入「重大刑犯紀錄」,我好像跌入另一個世界。檔案上明明是一行行文字,但那裡頭描寫的場景卻生動地出現在眼前。就好像……我本人在場,甚至知道得比紀錄更清楚。

「上古時代,天地間有春蘼、夏霜、肅秋、冬無眠、落雷、雨曝、霾晦、百憂,為四季風土守護靈,護佑風調雨順,畜肥海豐,極受人間愛戴。天庭恐其坐大,威脅三界,便私自調轉冬秋夏春。一夕之間,風不調雨不順,春蘼諸靈請願恢復原狀,卻遭天庭駁回。不甘受辱,春蘼諸靈怒成八方凶神,作亂人間,誓以血骨抗爭天庭……」

像是看著一幕幕電影。我看見八個面目模糊的背影,同時朝著天際下跪祈願四季如常,霎時間,海水倒灌、暴陽炙熱又下起霜雪。從此,四季風土守護靈遭人間唾棄,再也無人信仰,無人供奉。

那些本來受人愛戴的守護靈,落得如此下場,卻無能為力。祂們原本華美的衣服變得破舊,臉頰消瘦,只能躲在枯樹下、荒川底、廢田梗哭泣,懷念祂們與人類共生共榮的過去。

一日,原已成為荒野的人間,倏忽盛開滿山枝頭的荼蘼花。一身鋼盔鐵甲的春蘼自花海中暴吼奮起,召集夏霜、肅秋、冬無眠、落雷、雨瀑及霾晦,讓不知感恩的人間血流成河,並砍下人畜首級堆成階梯,立誓踩踏其梯步上天庭討回公道。

「凶神作亂數年,民不聊生,天庭指派東嶽大帝率南天門四大天王,偕同暴袖下凡平亂,擒拿八方凶神打入地獄。不料,凶神首領春蘼卻於地府越獄,如今尚未緝捕歸案。越獄之事,本府雖未掌握確切證據,初步研判天庭疑有內應。唯有百憂誠心思過,平亂有功,或特赦轉世為凡人李勇,其餘六名凶神暴戾無悔,仍於地獄中服刑,永世不得超生。」

一定是眼花了,要不就是錯覺。遠遠的,我彷彿看見八個身穿同樣鎧甲、眉心有著一樣鮮紅八卦圖案的人並肩向我走來。背景是鳥語花香的壯闊山水,微風徐徐,暖陽照耀。他們的臉籠著一團霧,只有百憂的五官很明顯,正瞇著眼在大笑。

雖然,看不清楚他們的長相,但我感覺得到,他們很開心,感情很好。

終於確定了。百憂,就是我的前世。呵,誰想得到,我以前居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……凶神?

「鏘!鏘!」

誰?我身後突然傳來奇怪的金屬聲響。該不會被牛頭馬面抓包了吧?

屏著呼吸轉過身一看,我要是還有三魂七魄,肯定會被嚇到只剩一魂一魄。

那副再熟悉不過的鎧甲出現在我眼前,眉心處鮮紅八卦圖樣下方,是一對像黑窟窿般的深黑雙眼。那人比我高出兩個頭,鼻梁高聳,嘴闊如海,雙耳垂下小趾骨串成的耳環,胸前綴花。

「兄弟,好久不見。」

他舉起手搭上我的肩說道。他的聲音,聽起來就像在深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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